“桓王殿下……”誰也沒想到桓王會過來，蘇文才驚的端直了身子，忙撫平微皺的衣襟和顏瓊玖相繼站了起來。

桓王嘴角含笑，什麽也沒說，只執著酒樽輕輕碰了下蘇文才空了的杯子。

面對顏瓊玖就變得傻傻的蘇文才這可不傻，會了其中之意後，連忙穩住心神拿過旁邊的酒倒入杯裏，攏著袖子端起酒杯。

顏瓊玖擔憂的看著他，想說不能喝就別逞強，奈何對方是桓王，身份地位擺在那兒，他二人不過是窮山僻壤出來的。

正當蘇文才忍著不適準備一飲而盡時，桓王笑著開了口：“看你臉色通紅，若是喝不得便作罷，不用勉強自己。”

今日是中秋佳節，桓王特意宴請他們游湖賞月，既然他讓自己喝酒，左右不過一點酒，也沒什麽大不了，蘇文才可不想敗了桓王的興致又在他那兒留下個不好的印象。

“謝殿下關心，草民只是容易紅臉，酒還是喝得。”說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，顏瓊玖未來得及阻攔，杯中已空。

桓王眉頭輕挑，心道此人面上文弱，骨子裏也潛藏著一股傲氣，從這波行為來看倒是個明事理兒的。

餘光自顏瓊玖一掃而過，桓王笑容越發明朗。

“今日高興，你們不必拘謹，盡管放開了吃喝，再過兩日我便要啟程回京，再見不知會是何年何月。”

他壓著聲音，只說給二人聽。

蘇文才拱手垂著腦袋恭敬道：“能得殿下邀約是草民的福氣，回京路途遙遠，殿下註意保重身體。”

桓王伸手拍了拍蘇文才的肩膀，他比蘇文才矮些，此時蘇文才微彎著腰，他也不及面前之人。

矮則矮，氣勢卻是天生的，蘇文才到底只是個書生，周身縈繞的都是書卷氣，加上身體底子差，比不得桓王那身矜嬌貴氣。

“嗯，你們吃吧，我去尋孟夫子。”剛轉身要離開，忽又折回，目光在顏瓊玖和蘇文才間來回許久才又壓低聲音開口：“其實我已經看出九兄的真實身份，你們可要好生瞞著，莫要叫人看穿，否則……”

顏瓊玖早猜到桓王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裝，先前在府學時，他看她的眼神就帶了探究和打量，這會兒說破，她倒也沒覺得意外，反觀蘇文才，原平靜的神色變得錯愕。

不過桓王提醒他二人要當心，證明他並不會說出去或者怪罪。

“謝殿下提醒，草民和內人定會小心著。”蘇文才再次拱手道謝。

顏瓊玖也恭恭敬敬的道了謝。

桓王離開，二人坐下。

蘇文才松了口氣，臉色不大好，原本就漲得通紅的臉因著多喝的半杯酒，臉上的顏色堪比熟蝦。

他身子不穩的捂著嘴，呼吸變得粗重，瞅著十分難受。

顏瓊玖趕緊接住他，剝了幾顆葡萄餵給他，又找侍奉的婢女要了杯熱水。

“你的臉在發燙，你看你，逞強也不是這樣的，桓王殿下都說了喝不得就不喝，偏你骨頭硬要逞能。”成婚這麽久，顏瓊玖未曾對他說過不好聽的話，連脾氣也沒發過，獨獨這次，看的出來是擔心的氣著了。

蘇文才見她鼓著腮幫子，一下慌了，連忙拉住她的手認錯：“不會再有下次了，我錯了。”

他低頭認錯的樣子委屈巴巴，顏瓊玖再想氣也氣不起來，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。

“那你記著了，不許再有下次，要是再這樣不顧及自個的身體，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一時想不到後話，顏瓊玖楞是支吾了半天。

蘇文才原還慌著，這會兒見她臉漲的通紅，忍不住笑了笑，撫著她的肩膀低低道：“我真的知錯了，日後再不會逞強。”

雖是中秋，桓王顧慮著孟夫子年歲已高，大都有了醉意，戌時便遣散了眾人，又命手底下的侍衛護送他們回府學。

蘇文才不勝酒力，兩杯酒下肚，渾身滾燙臉色緋紅，步履蹣跚，顏瓊玖扶著他幾次差點摔倒，幸好王鶴還算清醒，上前來助力一把。

回到廂房，顏瓊玖打了熱水給他擦身，手在蘇文才衣衫上猶豫幾次都沒下去，想想這人是她丈夫，便咬了咬牙一鼓作氣替他退了衣衫。

燭光搖曳，墻上映出兩道房裏的影子。

顏瓊玖擰著微熱的巾子，捏著衣袖擦去額上的熱汗，起身準備去倒水，手腕一緊，整個不穩的跌到了蘇文才身上。

顏瓊玖來不及驚呼，唇上沾了抹熱熱軟軟的東西，她瞪大眼，眼前是蘇文才放大的臉。

朦朧眸子半瞇，臉上殘存著紅暈，呼吸間噴灑著淡淡的酒氣。

顏瓊玖慌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輕推開他。

“九兒…九兒，我喜歡你…”被推開的蘇文才又纏了上來，一雙手緊緊抱住顏瓊玖的胳膊，嘴裏嘟嘟囔囔的，說的全是無意識的話。

那句“我喜歡你”，顏瓊玖聽得真切，不由紅了臉，擺正他的身子這才得以抽空去倒水。

再回來，人已經熟睡過去。

忙活這麽久，連她也出了身汗，黏黏膩膩的難受。

對於做下的事，蘇文才並無半絲自覺。

中秋一過，府學又恢覆了忙碌。

顏瓊玖的生日是秋分這日，蘇文才記得，當日下了學和王鶴去逛街市。

王鶴和李清是曉得顏瓊玖身份的，不過二人曉得他的難處便替他隱瞞著。

“文成兄要給弟妹買什麽？”王鶴搖著扇子，扇面上是水墨山水畫。

蘇文才也不知，女子會用到什麽物什他又不大懂。

兩個大男人逛來逛去也沒逛出個所以然，忽地，蘇文才停在了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位前。

賣胭脂水粉的是位老婦人，看到來了生意，連忙上前笑瞇瞇的問：“公子可是要給家裏的娘子買點什麽？”

蘇文才的視線停在一個紅盒子上，他指了指那盒子，問：“這個是什麽？”

婦人拿起打開給他看，熱情的介紹：“這是唇脂，殷紅色，公子可是中意？”

蘇文才想了想顏瓊玖那張不施粉黛白凈的小臉，又幻想了下她抹上這東西的模樣，定是極美的。

想到此處，不由勾唇。

“嗯，就這個吧。”

回到府學天色已晚，王鶴一路上都在打趣他蘇文才，笑他眼光尚可，會看東西，又說弟妹定是十分歡喜的。

蘇文才不敢確定顏瓊玖會不會喜歡，他心裏隱隱緊張，怕媳婦兒罵自個兒亂花冤枉錢，上次帶她買了支發簪都被說了好一通。

顏瓊玖正在燭光下臨摹字體，蘇文才假裝什麽也沒發生，心中卻生出個念頭。

他輕手輕腳的到她身後，從身後一把蒙住她的眼睛。

顏瓊玖拿筆的手微抖，幾滴墨灑出毀了寫到一半的字。

“蘇文才，好玩兒嗎？”顏瓊玖冷哼著放下筆，用力掰開蘇文才的手掌鼓瞪著他。

蘇文才見她要生氣的樣子，趕緊低頭認錯：“為夫錯了，娘子莫要生氣。”

顏瓊玖倒也沒真的生氣，就是有點郁悶，今兒是她的生辰，這人竟然下了學支開她就不見了蹤影，害得她一個人無聊在屋裏生生看完了一本書。

也不知幹什麽去了。

蘇文才神秘兮兮的拉著還在郁悶的顏瓊玖到床邊，變戲法似的從衣袖裏掏出盒子遞給他。

“娘子的生辰，我記得，抱歉瞞著你去買了東西，原是想給娘子一個驚喜的……”

看著蘇文才手中的盒子，顏瓊玖楞了楞，擡頭去看蘇文才，那雙含笑的眼睛在並不明亮的燭光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。

顏瓊玖怔怔的望著他，瞧的蘇文才一陣沒底，以為自家娘子不喜歡，慌亂的蹲在她跟前有些手足無措。

“娘子若是不喜歡，我明日便去退了買其他的……”

顏瓊玖失笑的搖搖頭，拿過唇脂：“不，我很喜歡。”

一邊打開盒子，“你幫我塗上看看好看嗎……”

蘇文才驚喜的瞪大眼，正要照做，忽又想起什麽，連忙掏出一張手帕仔細的擦著手指，待覺得幹凈了沾了點紅紅的唇脂。

指腹觸上顏瓊玖微張的軟嫩唇瓣，蘇文才手都在顫抖，他認真的來回抹勻，看著顏瓊玖的模樣失了神。

“好看嗎？”顏瓊玖眨著眼問。

蘇文才呆呆的點頭，顏瓊玖感到滿意，湊上前親了下他臉，笑道：“你看，你的臉上也有。”

蘇文才一下紅了臉。

轉眼入了冬，臨近春節時，府學準了假，生員可回家同家人過春節，節後再返回。

在府城這些時日，顏瓊玖一直記掛著郡豐村的爹娘和弟弟，還有蘇文才的父親。

一年沒回，不知他們過得如何。

回程同來時一樣，不同的是，來府學這一年，蘇文才的身子比往常好了許多，不知是府學養人還是顏瓊玖照顧的好。

蘇文才在幾十個生員中算是出眾的人才，寫出的文章比同學堂的那些個見解更深刻，因此得了不少好，孟夫子也對他寄予了不小的厚望。

這次回去，身上好算富饒，至少盤纏比來時翻了翻。

十幾日的路程，顏瓊玖和蘇文才順利回到了郡豐村，同李清和王鶴道了便匆匆回了家。

蘇父尚不知兒子和兒媳已經回來，已是晌午，這會兒正在準備午飯。

他一個人在家，吃的十分簡單寡淡。

蘇文才和顏瓊玖到家時，剛熬好稀飯。

“爹！”蘇文才進了院子沒看到父親，看到庖屋冒著青煙，又去了庖屋找他，顏瓊玖跟在他的身後。

“文才，九兒？你們，你們怎的回來了？”蘇父驚喜過望，臉上滿是激動和高興。

蘇文才牽著顏瓊玖的手走過去，笑道：“府學準假回來團聚，待春節一過便要回去。”

看著長高了些甚至壯了一點的兒子，蘇父不禁濕了眼眶，一個人在家難免落寞，往前兒子在家時雖都關在屋子裏看書，可他人是在家的，真的離家求學，屋子裏空空蕩蕩的倒缺了點生氣。

蘇文才不在家的這些時日，蘇父常常都去給他整理屋子，打掃的幹幹凈凈，每日都翹首以盼的等待蘇文才和顏瓊玖的歸來。

如今真回了，倒覺得有幾分恍然。

顏瓊玖見蘇父忍著眼淚，心裏也有些難受，她最是見不得人哭，旁人一哭就會受影響。

“我們回來當高興才是，”蘇文才捏了捏酸澀的鼻子，溫聲笑著轉移了話題：“爹還未吃飯吧，我和九兒也還沒吃呢。”

聞言，蘇父連忙擦擦眼角去盛飯。

“別哭。”蘇文才摸了摸顏瓊玖腦袋，輕嘆：“下午去岳父岳母家，也好久沒見他們了，你也很是想念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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